第一百七十九章局限_明纱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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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七十九章局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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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高看我一眼吗?袁彭年才是他们两父子的亲信,不是我。也因此,看到他做的那些事,我怕他,现在见张大人过来,我便更怕他了。”

“你怕他?”张同敞重复了一句,声音不高,但目光已然凌厉起来,“你不知道,东西给了他,你还能脱身?朱斗垣年轻气盛,行事看似目无章法,但背后没有朱阁老的会使,他敢在诸公眼皮子底下这么做?

他自导自演骗了你,是为拖住了你身后之人的心思,过了几天,东西也就流出去了,与他们没有一点干系。你真以为吴党要认输了,要甘愿摘了乌纱帽回去种地?朝堂之争是如水无常形,但这水,是会将人溺死的。

你也还未改掉那时的习惯,总想着事了便好,走了便好,没有人看到你便好......你昔年为国聚义言辞尖利,行文纳句一挥而就,可为何一旦做起事情,就成了这般摇摆之人?你怎对得起昔年何督师替你揽下的担子,翟阁老的数十封举荐...你,现在知道怕了?”

“蒙某是怕了。”蒙正发停下脚步,转头道:“但,是怕了张大人与吴党站在了一起。”

“我来找你,不为说这些。”

“张大人能拿到这些东西,一定是与朱天麟见过了吧?并且,李元伯能让张大人进了在下的府邸,也该是信任张大人的。”

张同敞的侧脸面无表情,他随手丢了包袱,走到廊道中的石椅坐下。

而蒙正发却是捡起了那包袱,走过来道:“如此匪夷所思的事,由张大人所做,真是紧密到不见一点端倪,在下交出的这些东西,是经过了陆修的手张大人想必也知道了,后来,他死在了户部衙门前的一条街上,张大人竟也没来看一眼,那么,就是那时去见的朱天麟?”

张同敞看着他一路走过来,眼中的平静却没有有一点波动,等到蒙正发坐下时,他才开口说起了话。

“倘若你到如今还在想着这些事情,那便不值得我来这一趟了...这些东西,什么局势,串联,骑墙,真值得荒废所有心虑吗?是我在穿针引线又如何,你就仅仅能看到这些了,倘若阴谋诡计能抵得上所有,那张别山情愿把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摁在这滩水里,让他们看看,这世道到底成了什么样子........”

“你我生来这世道便是如此了,谈何荒废心思,党争了几十年,只要能站在朝廷官场中的,谁没有在心中存了这样的心思?但就是因为心里想着这些事情,才让他们走到朝廷中,如此,在下有,何督师有,翟阁老有,张大人你也有,谁又脱的了干系?先皇在北京城留下的那句诸臣误朕,谁又真的听进去了........”

“如此,圣公便觉得是迫不得已了?”

蒙正发坐在一旁,双手捧着那个小包袱,没有说话。

“所以,便也要有个结束的章程了。”张同敞瞥过头,疲惫又平静道:“几十年来,一天天的迫不得已,一年年的迫不得已,我们从北到南,越过了长江,黄河,那边的东西早已离我们越来越远了,所有的人,汉人,都挤在南方,温热的环境里,发臭发烂了。”

“本该就是如此了。”蒙正发低眉道:“一场一场的败仗下来,一次一次的迁都过去,人心早就散了,它不发臭发烂,那世间的道理大义便该发臭发烂了。

张大人,你是江陵公的子孙,有靠山,有收复山河的心思,自身手段更也比朝廷中任何一人都厉害,想做出一番事业不过轻而易举,但,有些事情总是人力所望尘莫及的,就像.......像绷紧全身力气一拳打过去,是空的啊........”

他紧紧抓着双手之间的东西,感觉到了里面纸张的轮廓,断断续续又道:“在下原本不该管,也不能管,可还是去做了,因为在下确定扳倒吴党是对的,朝中只能有一个声音,即使它再烂再臭,也该是要陪着朝廷走到最后的...

而最后在下技不如人,被人耍的团团转.......这些没什么的,只是现在回想起来时,心中总会有那么一些遗憾。

在下也的确是张大人所说的那种人,摇摆不定,想使巧力成事,用最小的代价去换想要的东西,但张大人若说我做错了,我不会认的,我若错了,就错在眼光局限,错在手段不够,绝不是错在还有一丝希望。”

“你若真是这般想法,那便不枉以前的那些事情了...圣公,还记得我在画船坊对你说的话吗?党争只是手段,斗倒了谁并不重要,谁赢了也并不重要,有的人来了又去,有的人坚定不倒,都各执己念,所求不同。

但如今我们走到了这里,南方,成了这个样子,没有谁是干净的,你做的每一件错事都会成为负担,而在这些之后,它会影响下去,再如海浪拍回来,把你打的头破血流。这些事情,我一直没有与你说,我想你能有此心,也该是明白的.......”

“在下对朝廷碧血丹心,问心无愧。”

蒙正发仰着身子,将包袱放在了一旁,叹息道:“可.......张大人你,为何要与吴党结合呢?朱天麟老奸巨猾,他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的,李元胤那边,也很快会知道张大人的事,张大人今日,不该来见在下的.........”

“但你还在遮掩什么呢?”

张同敞微微摇头,看着那边散射而下的阳光,轻轻说了一句。

“事发了——丁时魁今日已躲进了锦衣卫都司。”

他站起身,从蒙正发疑惑的目光中拿过了那个小包袱,打开,然后甩去了半空中,一张张空白的宣纸从里面飞落下来。

蒙正发双手愣愣的半握在那,就这么看着那些白纸铺满脚下,瞥过头,被张同敞一巴掌扇在脸上,他本就是督军侍郎,军阵打熬,儒服射骑,这一掌显得极重,蒙正发整个人摊在了石椅上,附近的几个下人想靠过来,却已见他又一脚踩在了自己主子的胸膛上。

“你说你手段不够,那我便当你是真的了。”

张同敞居高临下,平静道:“他卖了你,拿你做了箭牌,王登阁是你的人  ,何东明陈桐死了,他去刑部衙门的线索也断了,谁能料到这些事情呢?我原以为是你与李元伯在帮他,但听到你说的这些...这些蠢到了极致的话,我便知道了........”

蒙正发被他踩着,嘴里咿咿呀呀的,脸色闷的通红,说不出话来。而张同敞却是又加重了力道,低下头,“有你们,这种已经只能看到权斗,利益迷眼的人堆积在这,朝廷已经彻底烂了啊.........”

说到最后,他已是握紧了拳头,响声传到蒙正发的耳中,他紧紧捂住脸,但终究没有砸下去。

“你说你眼光局限,那我也当你是真的了——你的担子,我帮你挑下,不要有下一次了........”

带着无奈,飘渺的话语从头顶上传过来,几个畏畏缩缩的下人还在踌躇不前,位于端州城中这个繁华的街道上的华贵府邸里,他们之前平静交谈的声音始终没有传出去,无声寂静的愤怒也暂时压抑在了心头。

南方的天气快要炎热起来,两水夹州之间的这一块小土地里,西江之水愈发奔流不息,彷佛已盖过了所有熙熙攘攘。

张同敞回到兵部衙门,看着空空如也的桌案,又走了出去,抬头见披云楼天幕上的白鹤涌入了阳光中。

~~

城池的另一边。

无人问津的小巷宅院里,姜卿拉着哭哭啼啼的小丫鬟进了厨房,祁京替那个从北方来的大同府侍卫又重新包好了几处伤口,坐在柴房门前的小板凳上吃过了午饭。

王登阁与妻子站在院子的一边,看着王翎与那剪了辫子的道童跨着收拾好的包袱奔跑打闹。

午时明亮的阳光落在这里。

在妻子不断唠叨的“终于要走了,都吃了好几天白食了”细小声音中,他望向端州城后的岭南山脉,一座座起伏的群山如同褶皱的灵魂般,在视野中蜿蜒下来。

他往前走了几步,想看的更清楚些,可眼前始终聚焦的是明媚的午后,并非背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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