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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茶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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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超脱之约,何以证我?”长久的沉默之后,龙佛问道。
“你在灵宝天八卦赏景,我在尸陀山血茶焚香。古往今来天下事,都如云烟也如尘。除却人龙之分,你我所为,究竟有什么不同?”
“盟约为我而来?还是为你所牵?”
“抑或者说,当初宣扬公平的《昊天高上末劫之盟》,仍像你们人族的过往故事般,只是一张厕纸,随你们怎样糟践?”
“虽然毁约已是人族例事,毕竟此约不同。”
“道尊虽高高在上,勿忘超脱之重。若无这份公平,它的制约可不能成立。”
龙佛悠悠道:“寰宇遍顾,现世人族外的超脱者,可都看着呐!”
今日天外天的棋争,毫无疑问是一场关乎“不朽”的预演。
有关于超脱者的边界,《昊天高上末劫之盟》的制约,都将在这场预演里,给有心者以足够的答案。
“世易时移,超脱永证。若有朝一日此约不合时宜,它自然也会消失。”
“但在当下……你动作太多了。”
蓬莱道主抬手将那卷白金色长轴接下来,放到了矮桌上,其上‘龙佛’二字,熠熠生辉。“弈者坐立不安,可乎?”
“某生性好动!”
龙佛扭了扭脖子,仿佛以此验证祂的动静,都是这样无心。
辉煌灿烂的祂的手,按在那浮沉星海上空,幽幽钵口:“未涉超脱者,都是钵中蜉蝣。而这……也不过是一只钵。”
蓬莱道主微微抬眸:“不过?”
“你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?”龙佛反问。
“当年我修禅果。”
“持八戒,受苦役,草鞋麻衣,剑穿龙胆。定心猿,食罪果,含鸩悬命,万世辗转……乞百族饭,求菩提活。”
“我救活了那颗菩提树,背着世尊到了彼岸。灵山光耀诸世,他们都敬我为尊,诸佛拜我为天佛。普贤见我须拜礼,文殊到现在不敢再见我。”
“可我得到了什么?”
“龙族得到了什么?”
“风云幻变一场空,因缘散尽不醒梦。”
情绪到这里,本该有盛大的宣泄,祂却只是极平淡地笑了笑:“不过如是。”
“故事说起来总是不值一钱,当时的经历却是万水千山。”蓬莱道主的确也认真地倾听了,没有人会忽视超脱者的言语,况且祂一直是理解龙佛的。
不过理解归理解。
坐在蒲团上的祂,只是道:“世间之事,往往不过如此。但有些心情,也永远过不去。”
龙佛道:“这一幕看完了,你该看下一幕。”
祂的手指抬起来,遥指那张八卦图,点着阴阳鱼轻轻一转。
八卦镜中,画面又变——
先是一道骨白色的长峡,峡壁上风沙所蚀的洞口星罗棋布,像一局无声的邀请。血色的蝙蝠倒挂在洞口,偶有黑色巨蟒游入其间。
视角不断抬高,长峡在画面中缩小。
可以看到峡谷不止一条。
骨白色的长峡竟是密密麻麻,并列铺开,一望无际,偶有几处断壑裂谷。
视角继续抬高。
竟是一颗散发着蛮荒气息的獠牙,高耸在一望无际的暗红色戈壁。
那所谓的长峡,不过是齿面的骨质纹理!
这时能看到獠牙的全貌,也不知是坠于何等巨兽之身,一颗断齿倒竖在地面,便是一座连绵的高原。
是的,它断了。
齿尖部分似是被某种外力拗去,留下来的的断口,参差起伏,锋缘凌厉。
古老雄阔,又狰狞险恶的魔宫群落,便修筑在这根利齿的断截面上。
当前一座碑楼,血石为底,黑色魔气为字,曰为……“龙魔”。
那魔文如黑龙在血海游动!
视角猛然拉近,观者像是驾乘一头肆虐诸世的黑色魔龙,从天外轰然落下,闯进魔宫之中。
沿途兵甲如林。
鬼龙魔君不愧是海族出来的天才,又周游诸天,先星主后魔君,见惯了世面。
他的魔兵魔将结合诸方之长,在这贫瘠的万界荒墓里,倒也像模像样的执兵覆甲,森森有法度,气势俨然。
当然还有各种怎么看怎么像海兽的魔兽,混在将魔队伍里,兼具各种军械的作用。
随着魔气席卷宫殿群落,视角最后推到那座最为险恶的宫殿里——窜甬道,攀丹陛,来到黑色为底、血红为边的古老王座前。
鬼龙魔君正坐在此处。
在独处一室的时候,他倒是丝毫不见凶狠。逢人便有三分的笑,当然也敛去。
狞恶龙首罕见地平静了,眉眼都藏锋。
穿着一件有着许多金属倒刺的狞恶战甲,与龙颈的两排骨刺呼应,体现他无时无刻的进攻姿态。但现在闭着眼睛,正在假寐。
他这种活在猜疑中的角色,永远不可能真正让自己睡去。世上并没有一个他真正可以完全信任的人,也并没有一个真正令他感到安全的地方。
或许曾经有过,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
流亡宇宙后,这颗心,永无其安。
今日魔君非昨日,可敖馗毕竟还记得过去的一切。
虽然已经没有具体的感受,但属于敖馗的那份智慧和道德,却是共通的。
他永远为自己争取,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上。
在某个瞬间,他睁开了眼睛!
片刻的假寐,他竟然做了一个漫长的梦。
梦中他还是那个声名远扬的海族砥柱,在和泰永的争道里大获全胜,身成绝巅,赢得了皇主之位。
他还得到了天佛寺里皇姑老尼的倾心爱慕,那位按辈分应当是东海龙王敖劫姑奶奶的母龙,为他卓越的才华而倾倒,沉沦在他的翩翩风度中……
为他搭桥铺路,用东海龙宫的底蕴补贴他,让他赢得为种族前行,跃然超脱的机会。
他成为了海族的又一尊超脱,把自己的金身塑像,留在相繇海域,他的声名和天佛并列!
他蓦然惊醒。
惊醒在他的魔君宝座上,呆愣良久。
大殿高阔,呼吸声都要传扬很远。
殿内幽森,烛火不能照亮他的孤独。
他在巨大的冰冷的王座上,披着魔界最凶恶的一身战甲,缓慢的、缓慢地,又闭上了眼睛。
像是作为一尊永远不能睡着的魔君,想要接续那永远不可能的梦。
丹陛前的灯影摇晃着,像两尾游动的阴阳鱼。
一切都很安静。
灯台上的蜡烛,无声的泪痕蜿蜒。
……
……
敖馗当然没有资格察觉超脱者的注视。
但龙佛和蓬莱道主,的确检阅了他的一生。
毫无疑问,他同泰永争道,勾引天佛寺里皇姑老尼,盗走【乞活如是钵】,布局森海源界、图谋入主玉衡……
全都出自他的本愿。
是他在过往人生里自觉的选择。
即便是超脱者的注视,也不能在其中找出他者的痕迹来。
因为本就没有痕迹。
龙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,卦镜中灯影在敖馗的脸上漂移不定,使他一时明亮,一时阴郁。
蓬莱道主一言不发,看起来饶有兴致。
龙佛的指尖于是再转。
卦镜里一幕过去,又一幕来,他者一生是纸上书。
娑婆龙域,龙禅岭,天佛寺。
一位皱痕深深的老妪,趺坐在青灯之下,面古佛而诵长经。
“欲能缚世间,调伏欲解脱;断除爱欲者,说名得涅槃……”
曾经带发修行,解下僧帽,如流云飞瀑。
如今光头都见皱,像摸着都揦手的老树皮。
她也曾芳华绝代,也是容颜不老。
看守超脱之器,编撰海族典籍,地位超然,极受敬重。
可是禅心失守,妄念丛生,道途之退,一溃不止……
对镜朱颜秋叶凋,身似青灯一心存。
凭一种不言的执念,燃烛到如今。
她作为代表龙族入驻天佛寺的虔者,理应以族群为念,却妄动凡心,坏了戒律,毁了禅缘。
她作为【乞活如是钵】的看管者,却以小欲坏大节,丢失了超脱之器。
她作为整个盗钵事件最大的责任者,在从“睡龙莲”的梦境中醒来后,还暗中出手,干扰了海族对敖馗的追杀!
到如今,她还活着,大概是在等待什么。
等一个不知会不会来的旧缘,或等一个必然会到来的时间。
当超脱者的眼神落到此处,俗名“敖稚”、法名“无执”的皇姑老尼,颤颤抬眼,看到面前辉煌金灿的龙族尊佛像,忽然灰尘几分,为尘埃所染。
或是老眼昏花。
本来勤拂拭,竟不知何时结蛛网。
于是明白,时候到了。
她停下了诵经声。这断欲绝情的咒,从来没有改变她的心。佛海无边,未能止住她的漂泊。
她轻轻地叹息:“我因爱慕敖馗,失守佛主超脱之器。以至龙宫承羞,金身蒙尘……至此已不知何年,苟且残喘,夜夜诵经,终不能赎万一。”
“今当远矣!愿剖此心,曝晒诸念。以证佛主无边,而我凡心自迷。”
她颤颤地抬手,取来一封装裹精美的檀香,慢吞吞地取出一根来,凑到佛前长明的油灯上,好一阵之后才点燃。
檀香入炉,青烟奔天。
她闭上眼睛轻轻地一吸,吸入名为“龙息香檀”的青烟。
而后七窍黑血,但露出释然的笑容。
或许她早就明白,她等的那份旧缘,永不会来。但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,她才接受。
她的老朽之身倒下了,像是一张皱皮打包的行囊。
锁颈的绳,是她的执。一旦解开,就放跑了一生珍藏。
一颗颗念头似玉珠滚地。
曾经多么珍贵的心念,染上尘埃也是泥丸一般。
这一颗颗心念解释了她的一生。
相繇海域初相见,龙禅岭上再回首。明阙争道一场梦,夜半私语到天明……
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欺骗。
敖馗那种极度自私的性格,永不停止的猜疑。
只有毫无保留的爱能够击中他……
这一切是局或是梦。
她的爱是真的。
……
八卦镜的画面转过,已翻去庸俗的一生。
夜半私语到青灯,尘缘一场,不免以蒙尘终。
无上之天,龙佛定如静水。
祂的眼睛辉煌又干净,祂说:“原来都是缘。”
蓬莱道主平静地看着祂:“你已经坐到了这里,与我共赏这一钵风景。”
“你已然听到了钟声,看到了你亲自签下的旧盟。”
“该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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